趙玄倒比墨修爽快多了，“應家當年能奪取天下，靠的寶貝叫做穆鴛鈴。穆鴛鈴其實是兩半，合而為一，搖一搖就可以殺百萬人，當年你的祖上周天子就憑這個統一四海，建了大周王朝。有意思，這是你們應家的東西，你居然會不知道？”

並沒有任何人對小七提過，也許父皇只告訴了大皇兄吧。小七不做聲。

趙玄又說，“人人都想要這穆鴛鈴，只是幾百年來，誰也找不到炎決谷。都說這穆鴛鈴本來就不是人間之物，是從天上來的寶貝，得了它的人有大福報，像周天子一樣君臨天下不算什麽，就算想要脫了凡胎修成神仙也未必不行。”

脫了凡胎。修成神仙。

小七沈默很久，笑了。看來就是這個了。

自己一直沒想通的那件事如今明明白白擺在眼前，就像是一張拼圖上缺了的最後那塊碎片。

怪不得他在如意鏡中一心想娶的是西固公主。

自己知道的關於炎決谷的一點半點，只是偷聽到的，一個受寵愛的正牌西固公主比起自己，應該知道的會更多吧？

小七看著趙玄那張妖異的笑臉，心裏厭煩，起身道，“我只管帶你們去炎決谷，能不能拿到穆鴛鈴不歸我管。只是去炎決谷這件事一定要順應天時，最早也要到這月十五才能啟程。”

趙玄忙應了，又問，“不知還要準備些什麽？”

小七打開門，外面一陣冷風吹進來，小七緊了緊披風，回頭道，“炎決谷據說極冷，你穿得暖和點吧。”

趙玄想，如今已經入冬，這次去北芫，倒是真的要照顧好將士馬匹的保暖，只能悄悄潛進去，如果路上遇到北芫人，普通人殺了就是，但若是遇到北芫王的人馬，少不得又是一番爭鬥。遂令手下預備禦寒衣甲，派人手去先行探明北芫駐防事宜，留做暗哨，又挑了幾百精兵準備隨行，其餘人馬駐守原地預備隨時接應，一時忙了起來，只待萬事就緒，月中開拔。

屋裏生著炭爐，沒有熏香，卻香氣撲鼻，桌上瓶裏插著小七早上特意從院子裏折的臘梅，枝上綴滿了一個個小小黃黃的花苞。秦楚正靠著看書，看到小七進來，露出笑容，向她伸出手。“趙玄可有難為你？”

“怎麽會，他現在討好我還來不及。”

小七走過去坐下，秦楚將她攬在懷裏，“也不多穿點，渾身冰涼。”

小七伏在他懷中，看著窗外飄飄的小雪，“秦楚，我一直在想，你那麽好，世間無人可比，為什麽會和我在一起？”

秦楚隨手攏攏她的頭發，眼睛還在書上，低聲道，“你才是世間無人可比。”

小七恍若不聞，繼續慢慢說，“我在想，你幾次三番，那麽不要命地救我，究竟是為了什麽？你心中那麽看重鳳梧山，看重你師父，為什麽會跟我承諾，為了我可以離開師門？你心高氣傲，世俗名利都不放在眼裏，別人爭來搶去的那些東西送你你也未必要，如今想來，你這個從小修行的人所圖的，應該和別人不同，一定不是千裏江山，王圖霸業，應該是別的什麽吧？”

小七覺得秦楚雖然還在抱著自己，但他的身體卻一點點冷下去。

過了很久，才聽秦楚問道，“趙玄跟你說，穆鴛鈴於修行大有裨益，能助人成仙也不一定，對不對？”

小七笑了一下，心中留著的最後一點希望也沒有了，柔聲說道，“你瞧，我還都沒說到穆鴛鈴三個字呢。你敢說你不知道穆鴛鈴有這種用處？”

頭頂上那人不做聲，一會兒笑答，“是，我知道，我一直都知道。我是想要穆鴛鈴。”

小七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比他的還冷。

兩個人看上去親密無間地抱在一起，卻像兩個冰塊，誰也暖和不起來。

聽他又說，“你也不必說我。你當初說你信我，也並不是真的信我，所以在如意鏡裏，你才不想攪進炎決谷的糾葛中，只想給我當個普通的小丫鬟，你說的信我，不過是豁出一條小命來，留在我身邊，且快活一天算一天，對不對？”

小七將半張臉埋在他的衣襟裏，“秦楚，為什麽不早早告訴我？無論你想要什麽，我自然都會給你，何必一直騙我。”

秦楚笑道，“我倒不知道你這麽乖。你會給我還是給墨修？還是幹脆自己找個機會，偷偷溜走躲起來了？”

小七不語。

秦楚低頭親親她的耳朵，貼著輕聲笑道，“不過我倒是知道，你現在喜歡極了我，我要什麽你都肯給，你的人是我的，命也是我的，給我好好留著，我們兩個去炎決谷取穆鴛鈴。”

小七木然不動，秦楚的話就在耳邊，卻聽起來十分遙遠，心想，他說得沒錯，我那麽喜歡他，我人是他的，命也是他的，他想要穆鴛鈴，我就幫他去取穆鴛鈴。

是夜，小七沒有留在秦楚那裏，秦楚只淡淡笑了笑，也沒留她。也許是不再習慣一個人睡，小七望著窗外的雪光睡不著，心中想，如今要去炎決谷十分方便，秦楚既然那麽想要穆鴛鈴，不如就先帶他去取了，回來再想辦法對付趙玄。

似夢非夢間，不知到了一個什麽所在，前面仿佛有個人，小七追了過去。

“老伯伯，您來了？”

“好久不見，來看看你。小丫頭，你想好了？這次是真的打算要去炎決谷了？”

小七不知為什麽，忽然眼圈一紅。

老大爺嘆了口氣，“上次見你還高高興興的。心有所求，難免會生煩憂。”

小七勉強笑道，“您是覺得我貪心太重吧。已經有了那麽多，也該知足了。”

老大爺不答，笑道，“小丫頭，我過來是想告訴你，你若是真想要取那鈴，必須得帶著趙卓二位，他們兩個與穆鴛鈴大有淵源，應家的秘密你一丁點都不知道，要是不帶上他們，就算進了炎決谷，只怕你也連穆鴛鈴的邊都摸不著。”

小七知道他無事不知，點頭答應，問道，“只是怎麽才能讓趙玄帶著卓公子？”

老人家笑道，“他自己自然會帶上，否則架打到一半，他們兩個忽然換過來，他豈不是要大大的糟糕？”

小七詫異，“換過來？”他們兩個能換過來？

以前想不通的一些事忽然明白了。

更鼓四響，小七翻身坐起來，並沒有什麽老大爺，自己仍在床上。

天色陰沈，雪仍不停，小七心裏默默計算，現在月初，離十五還遠，拖到了那時候，肖遙怎麽也該帶著長樂回到西陵了吧？

有肖遙在，但願長樂能人如其名，一生長樂，平安無憂。

秦楚一切如常，輕松隨意，昨天那些讓小七痛徹肺腑的話仿佛不是他說的一樣，挑挑揀揀把小七愛吃的菜分出來，夾在她碗裏，隨口問道，“其實我早就想問你，炎決谷到底在哪？北芫雖冷，也並不是什麽荒無人煙的地方，又有這麽多人惦記了那麽多年，北芫大概早就被人翻遍了，怎麽一直都沒人能找到炎決谷的所在？如今你我都為人所制，不久後就要啟程，你到現在還不能告訴我？”

“告訴你也沒什麽關系。”小七仰頭湊在秦楚耳邊說了一句話。

秦楚附耳過來，像往常一樣隨手攬住小七的腰，小七心中一酸。

秦楚聽完，嘴角漾出笑意，“你這樣戲弄趙玄，他要被你氣死。”自己用勺子隨便撥了撥湯，“這樣說來炎決谷倒是不難去。”

小七冷笑，“只是一定要有應家人帶著，否則就不知道會迷陷在什麽地方出不來了。”

“你不就是應家人麽？”

小七心道，你信你師父的話，我倒沒你那麽大的把握，萬一我不是，據說隨便就想進去的人，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。

“秦楚，我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，我們兩個現在還不能先去，要想拿到穆鴛鈴，就必須得帶著趙玄和卓公子。”

秦楚挑眉望向她，見她不解釋，也不再問，只調笑道，“炎決谷的事世上只有你一個人知道，自然什麽都依你，非得等到十五這個良辰吉日，非得要帶著趙玄卓文季，非得跟著你。”

小七忽道，“你不怕我把你誆到一個到處都是惡鬼的地方，把你啃得渣都不剩？”

秦楚再摟一摟小七的腰，“要變成渣我們兩個一起變成渣，也是美事一樁，再說，”親親小七鬢邊，“我知道你也舍不得。”

是，是舍不得。

自從把話說開後，秦楚與以前清冷自持的樣子大不相同，調笑個沒完沒了，跳脫輕狂，看起來極像墨修，對小七的舉止也越來越狎昵，時常像在逗弄小貓小狗一樣，小七心中有氣，又忍不住給他找理由，想來是他身上的毒越來越深，心浮氣躁，不能自制。

小七望了望秦楚眉間越來越盛的黑氣，心中憂慮，“只是真的去了炎決谷，你這樣子，怎麽搶得過趙玄？”

秦楚笑道，“這你不用擔心，我自有道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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